速冻砂糖博土

来玩的。日常爬墙。
擅长人话之外的语言。

That's how I started to fall. 2

——好多耳钉啊。

我走在大河身边,故意比他稍稍慢一点,近距离地打量他的穿着。

头发染得脏兮兮,还用发胶抓过,身上的衣服像美国电影里的那种,有彩色的油漆点和像是抠出来的破洞,透出里面深红色格子的衬衫,手上戴着戒指。

可是最让我惊讶的是,他不但打了耳洞,而且还打了很多个,至少我看到右耳上有三个,一个别着银色的东西,剩下两个被一条黑色的链子连了起来。

我只知道女人会打耳洞,而且还有很多女人不愿意打。这看上去就疼得要命。

“你说什么要死?”

他回过头来看我,耳饰上反射着刺眼的阳光。

“耳洞,打那么多不会觉得痛吗。”

“哼,“他忍不住露出了轻蔑的神色,”这还不算什么呢。”

纪子单手抱着他的手臂,笑嘻嘻地去掀他的衣服:“大河有打脐钉哦。”

自从一起去了小钢珠厅,我们的关系逐渐变得紧密起来,现在我甚至会约他们出来去咖啡店--不过还是要躲着大人们。

第一次出来玩的时候,纪子和我说,一起做“坏事”会迅速成为好朋友,因为你们保有共同的不可告人的秘密。一开始的时候,我持着保守教育正直得不通人情的观念,对其嗤之以鼻,现在想想真是迂腐。就那点年纪,只要有得玩,还会在乎什么呢?

我对纪子的印象也变了,现在我觉得她是个大胆可爱的女孩,充满反叛精神,但不是自发的,只是一种随大流,肯定随的是东京的大流。纪子口中的那个东京,疯狂的乐园,一定是切实存在的,我也开始产生了向往。

我对大河的印象倒是没怎么变,他是一如既往的表里如一,只是相处的多了,对我的态度也温和许多。

我们去了常去的漫画咖啡厅,点了饮料消磨时光。

大河在离我们很远的书架上翻找新出的jump。纪子望着他,甜蜜地叹了口气。

“大河马上就要回东京去了。”

“没关系,不是马上就要放暑假了么。”

“不是这样的。”

我怔住了,把已经滑进手心的杂志推了回去。纪子低下头,小声地说:“我不能再见他了。”

“大河不是我的男朋友,怎么可能是……只要给他钱,谁都是他的女朋友。”

纪子说到后面,语气渐渐变得有点咬牙切齿,但她没有生气。

我有点懵了,难道大河是她花钱买来的吗?现在不是古代,人身关系也没有所谓拥有与被拥有的概念了。这是乐园的新规则吗?

可她看上去不像在说谎,他也不是,谁都不会觉得他们在说谎。

大河满脸不耐烦地回来了,纪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,脸上又堆满笑容。

“怎么啦,这么生气。”

“啊啊,居然被那边那个绿衣服的胖子拿走了。”

他们像真正的小情侣一样叽叽喳喳地说着。



“我从那个时候才知道有男公关这个职业,起初真的很难相信这种事的存在……毕竟我是小地方出身的人。来到东京之后,同学常常邀请我去银座喝酒,渐渐认识了很多男公关——当然,您的大名也是在那时听到的。

“后来家里破落了,没有钱读书,由认识的人介绍到了六本木……”

圣也先生微微皱了下眉,做了个手势。

“这话以前你好像也说过。”

“毕竟您问了这样的问题……”

他把酒杯搁在桌上,自顾自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,在沙发上半躺下来,眯起双眼。

我以为他要小憩,正准备起身离开,他懒洋洋地开口了。

“这话你自己大概也说腻了,不如换个有趣点的。”

圣也先生一直都很敏锐。

我只能回以苦笑。



我又一次在校门口见到了大河。他用一只手同时举着伞、拿着一个纸袋,右手把手机贴在耳边,上面挂着纪子某一次送给他的扭蛋。

他只是听着对方说话,脸像是厚卡纸面具一般,看见我来了,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。

“还是来得这么早。”

他扯了下左边的嘴角,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,一种无可奈何的讽刺。

“……好啦,我明天就去见你。要好好画眼影哦,不要像上次那样,像个便利店的塑料袋一样。”

他一点都不忌讳在别人面前打电话,面无表情地大声道过再见,粗暴地把手机塞进裤子口袋里,挂件挺尸一般竖在外面。

“你不也逃课出来了吗。”

“纪子要我和你说,今天晚上去邮局旁的家庭餐厅吃饭。”

“啊——明明已经在短信里说过一遍了,”他眯起眼睛,“真是啰嗦啊。老妈吗。”

他把纸袋换到空出来的手上,上面有几星油渍,大概是吃的东西。

我想起纪子说过的话,尽管她还没有告诉我大河什么时候会离开,但我已经觉得,这是他最后一次来见纪子了,不然为什么要带吃的呢?太宰治说过,女人,只要给她一点甜食吃,就会安静下来。纪子会哭得很厉害。

“真是一段很好的时光呢。”

“啊?”大河转向我,眼神像是在看街头艺人(我一般不称之为乞丐),“发什么神经呢。”

“你不是要走了吗,”想到可怜的纪子,我的语气不由得冷淡了起来,“去新的小姐那里。”

“什么小姐,明明是大妈,40多岁的大妈。”

“你不会觉得愧疚吗,丢下了纪子一个人。”

“她知道啊,你傻的吗。”

我无言以对。大河看着我苦恼的样子,像是想到了什么,无声地做了个哦的口型,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。

“喂,莲二,你是喜欢那家伙,所以吃醋了吗?”

“怎么可能……我确实感到不满,不如说,我是对我自己感到不满。”

思索着心中的郁结所来何处,我不由自主地把脑海里的字句说了出来,没有等他做出反应,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。

“我总是觉得,恋人即使分手,也是出于迫不得已,心中还是会有留恋的。更何况你们两人,纪子一定一个人偷偷哭了很久,然而你看上去却毫无感受。最奇怪的是,为什么我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也参与其中了呢,是因为我的原因,才不能让你完全投入吗。剧本到了动情之处,演员也会落泪,如果没有,一定是导演擅自加入了自己的痕迹。

“可是如果是我的过错,我已经没有办法弥补了。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,这才是让我最难受的。”

雨声渐渐喧闹起来,我不知道大河都听清了没有,只能看到他皱起的眉头,锋利得像是要刺向我。

“那个家庭餐厅,是她第一次见你去吃饭的地方吗?”

“怎么可能,”他嗤之以鼻,“她是在东京见到我的,在我工作的地方。”

“那是在哪?”

“歌舞伎街。怎么,你要去?”

一瞬间我确实产生了强烈的想要去的念头。就是这个暑假吧。

放学的铃声响了,我们同时朝门口望去,穿校服的女孩大片地漫延了过来,纪子奶茶色的短发在其中格外显眼。

“今天你不要去了。”

大河迅速地把纸袋往我手里一塞,整理着衣服迎了过去。我看不见他的表情。

我把纸袋捧在手里,里面是个盒子或者托盘一样的东西,有点烫,飘出甜甜的酱香。

他居然会买东西给我——与其这么想,还不如相信是让我处理垃圾。

身后传来女孩子们的惊叫声,他们当众吻在了一起,这场景对十五六岁的少女来说杀伤力一定很大,不过我已经看过很多次了。本来是个好笑的梗,每次说的时候,我自己都会忍不住先笑,但是现在,我只能先行离开。

钟声还在响,可那是十二点的钟声,灰姑娘们不该如此兴奋。

雨越发大了。



“打过是打过,就是后来没戴,又长回去了。”

我看他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,拉拉耳垂给他看:“就是这边,好了连个疤都没有,说出来也没人信。”

我观察着大河的反应。



大河离开之后,暑假就到来了。

母亲问过我要不要和她们一起去出云旅行,看来是忘了之前的玩笑。我一直在想着东京的事,每次她问,我就说想去东京。开始她还当我在开玩笑,之后她表情渐渐严肃了起来,还告诉了父亲和祖父,仿佛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,三个人齐齐正坐在我面前,开始一项一项地审问我。“这是担心你和那些坏孩子交往,败坏了我们家的好品行。”按照父亲的意思,没有长辈的陪同,在成人礼之前是不能去那种声色犬马的地方的。

我被这阵仗惊到了,慌忙承认自己只不过是羡慕班上的同学,想一个人去见见世面,既然大家都这么反对,那就算了。我没有告诉他们,自己只是不愿和平素见惯了的人一起做习惯了的事。

祖父好像察觉到了这一点,他说,既然莲二想一个人去见见世面,不和我们大家一起,这样也好,是成熟的男子汉的表现,但是也不能让你一个人进城去,那就一个人在家里看家吧,反正有阿竹(我家的老妈子)在,不愁饿肚子,你好好的在家里静思,也不失为一种修行。看他的神情和周围人的反应,好像是对我生气了,但是结果是我所满意的,只要没有人看着,总有机会溜出去。

家人们很快就离开了。我去找同学们,他们很多也跟着家里人去海边避暑了,留下来的都是要照顾家里的生意,或者一心准备升学考试,没有精力响应我的冒险号召。

等到晚上回到家,家里已经空无一人,只有厨房里亮着灯,放着一大碗冷的东西。大人们不在,连阿竹都出去过牌瘾,我却只能一个人蹲在这儿吃冷饭,而且这冷饭也太淡了,这一天本身已经足够乏味。

我决定自己一个人去东京,但是在那之前得知道大河在哪里。我给他打了个电话,他没有接,过了一会,来了一条短信。

“怎么又是你,说过我已经回东京了吧。”

可是我想去找你。“我要去东京探亲。回头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?”

“两个男人一起看电影?还是算了吧。我在六本木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我看着屏幕上的“已发送”,突然后悔了,这两个字回得没头没脑的,我怕他以为我很高兴。

“少爷,我回来了——”

阿竹撕扯破布一般的嗓音吓得我一哆嗦,把碗筷重重摔在水池里,逃进浴室。

“少爷,少爷,唉,又在闹什么脾气……”



大河一副困惑的表情,没有去检查耳朵,而是躲开我的视线,一边盯着我的脸。他没空注意我的动作,我干脆撩开鬓发,慢慢凑到他眼前,反而他好像没有要躲开的打算。他胆子一直都这么大。

他的耳洞也长合了几个,耳廓软骨上只保留了左边的一个,加上最下面的一对,也不再带那些乱七八糟的链子,应该是出于工作需要。这很好,耳洞太多了,不好好清理容易发炎。会有人提醒他吗?一般都是男人吻女人的耳朵,女人对男人只有咬的。只希望不会有人要给他打耳洞,我们是不会允许这种客人的。

“喂,想什么呢。”

他还是没有躲开。这回他看着我的眼睛了。

“嗯?”我只是微笑。

“为什么放任它长合了。”

我感觉到温热的气流在抚摸脸颊。大河露出了和他的性格极其不符的、彬彬有礼的笑容,他单手撑在我腰侧,我不由后退着,贴在沙发背上,他顺势贴了上来。我觉得有点不妙。

“唔,我家老头不允许带耳环,时间一长就忘了。”

“可是这是我陪你打的,”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,“你还疼哭了呢。”

反倒是我先脸红了。听到这样的话实在让人不快,我伸手要在他肚子上推一把,没想到被理解成某种和好的信号,他一把把我拉进怀里,搂得我一口气快要背过去。我忍不住给了他一拳,他在嗓子眼里哼了一声,回手掐我的腰,我疼得整个人一哆嗦,他毫不留情地压了上来。两个人推推扯扯,扭打着从沙发背上呼啦一下翻了过去,他把我压进沙发里,重力作用,我睁开眼时正好和他四目相对,心跳猛地停了一拍。

“耳饰也是我买的,怎么,不会也丢了吧?”

“可能送人了?”

“能送给谁?”他哼了一声,“你没什么朋友吧,难道能送给纪子?”

“你居然还记得。”

“她后来又找过我的,只不过时间很短,就一个星期。”

“不用特别强调时间,”突然听到故人的消息,我感到有些惊讶,“这说明你有天赋,快十年了还对你念念不忘。”

“她说你到东京来读书了,但是不知道你在哪,我让认识的人去打听了,”大河眨眨眼,露出一个俏皮而轻蔑的笑容,“万万没想到你在六本木。不过我没告诉她。”

我松了口气,虽然已经和家里断了联系,但想起过去不谙世事的日子,心里还是有些沉闷。

“真是疯了……如果我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生活,肯定就止于中二病了。”

“不要抱怨啊,”他瞪了我一眼,“你那根本就不叫中二病。”

大河把头埋进我的颈窝,撒娇似的磨蹭着,如果要形容一下的话,就像是综艺节目“世界之最!”里会出现的大型猛兽,突然对着人做起了猫咪咖啡厅里的猫会做的那些事儿——我哭笑不得,想着今天可算是第一次见到他了,真不知这是不是他本来的性格。

“你那是无聊,多谈两次恋爱就好了。”

我懵了:“谈什么……和谁谈?”

他看上去倒是果敢得很。“有谁是谁咯。”

“你这哪来的歪理……光教你这么说的吗?”这不就是工作吗,我忍住没吐槽他傻。

“说白了,你只是一个人太无聊了,而且还不知道为什么无聊,你需要一个人陪你,但那个人只能听你说话,还要和你讨论那些有的没的——不要这么看着我,我知道你平时都不看漫画,你去漫画咖啡店的时候都只读自己带的那些我都念不出名字的书,天知道你怎么看得下去。

“但是这样的人,如果只是朋友的话,不可能存在的。女孩子嘛,都是只想让你听她说话,你看看纪子就知道了。”

“然后?所以这和恋爱有什么关系。”

大河的怀抱像镣铐一样,我努力侧过身,隔着五厘米不到的距离,揣摩他目光的含义。

他看我毫无动摇,叹气似地往我唇上轻轻吹着,能尝到漱口水的薄荷味。

“装傻可不是最上策。”

我当然知道这一点,但我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展开回忆。也许由他先提起会比较好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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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的好多私设(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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